返回第六十八回 寄灵药鸳梦无期 祛沉疴苔丝理账(2 / 2)藤娃历险记首页

小时候,苔丝读唐代诗人金昌绪的春怨/伊州歌:打起黄莺儿,莫教枝上啼,啼时惊妾梦,不得到辽西。苔丝有些难以理解,一直认为古人太矫情,太做作,为了一点小小的离愁别绪,就小题大做,也太不应该了。

不就是见不到男人了吗?有什么了不起?女人离了男人,难道就真的活不成了?真是天下女孩子的耻辱。记得那个时候,苔丝很偏执,也很愤怒。她恨恨地掼下了书本,就和先生吵了起来,针尖对麦芒,吵得不可开交。

现在想起来,那是多么的可笑啊!那个时候苔丝太幼稚了,什么都还不懂。没有爱过,哪里知道爱之深?没有恨过,哪里懂得恨之切?没有离开过,又哪里了解别离的愁苦?人只有经历过才会成长,只有痛过恨过别离过,才会成熟。

春怨/伊州歌之所以一代代地流传下来,之所以经过了岁月的淘洗,一定是古人们痛过恨过别离过。存在就是硬道理,不需要太多太多的理由。离愁别恨虽然也是风花雪月,古人和今人,过去和现在,并没有多大的区别。

有的时候,苔丝尽量不去想仙童,想那些悲惨而伤心的往事。人不能永远都活在往事里,靠回忆去寻找温馨。可要忘记一个人却很难很难,甚至有些不可能。可不可能又能怎样呢?一想起那些前尘旧事,苔丝就想哭。

怎样才能忘记仙童呢?怎样才能不去想他?苔丝几乎用尽了办法,她天天给自己加压,增加工作的强度和难度,让自已一刻也闲不下来,被一些繁琐、复杂的事情缠住,困住,枷锁住,抽不出身来,也脱不开手脚。

苔丝简单地认为,自已累了,倦了,就会什么也不会去想,就会安安心心地睡个好觉,一夜睡到大天亮。可她错了,相思是一副毒药,思念是长在骨子里的,你忙的时候不想,并不等于你永远不想。俗话讲:摁下了葫芦,浮起了瓢。说的就是这个道理,就是这个意思。

想男人并不是一件丑事,尤其是想自己的心上人,少女有哪一个不怀春?更何况,苔丝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。与其控制不住自己,苔丝就干脆放任自己一次,去胡思乱想了,真是心猿意马,天马行空。

苔丝想仙童硬朗、刚毅的的脸,想他粗糙而温暖的手,想他说话的声音,想他身上好闻的气味,想他温柔的嘴唇和宽阔的胸膛,想他一头乱糟糟的头发,想他明亮而深情的眼睛,想他粗鲁的动作和他的野蛮。苔丝的心止不住地颤栗起来。

只有这个时候,苔丝才是安静的,温柔的,瞳孔里闪耀出爱的光芒,脸上洋溢着女性的神采。也只有这个时候,苔丝才像个女人,像个真正的女人。只有经过了酸甜苦辣,只有经过了时间的摔打,女人才会真正地长大,成熟。

可想也是白想,见不到本人,永远都只有遗憾。仙童这个时候会在哪里呢?落魄潦倒还是春风得意?一掷千金还是家徒四壁?反正凭他的机智和聪明,应该不会混得很差。一方水土养一方人,走遍天下,到哪里不是穿衣吃饭!

可在梦里,苔丝却明明看见,仙童躺在一间破破烂烂的小木屋里,瞎了一只眼睛,瘸了一条腿,病病歪歪,潦倒不堪的样子。那份悲哀,那份绝望,那份无助,那份孤立无援,让苔丝想起来都有些心痛,都痛彻了肺腑。

那是苔丝心目中的仙童吗?那个她一辈子都死心塌地爱着的男人。天啦,他怎么成了这个样子。上帝啊,有什么苦难都冲着她苔丝来吧,为什么非要折磨她的爱人,让她背负精神的十字架,让她这一辈子都不得安生。

带着这种愧疚,苔丝撑了很久、很久,直到她冒着生命的危险,爬上了灵鹜峰,采来了接骨木,心里才稍稍宽解。这一辈子,苔丝只求问心无愧,恩怨分明。爱是什么?爱是一生的守候,也是默默地付出,而不求回报。

采来了接骨木,苔丝也采来了麻烦和苦恼。怎么才能把灵药交给仙童呢?怎么才能万无一失?苔丝期待着仙童能给她一点提示,哪怕就是一个梦也好?在梦里,她一定要把不明白的东西都搞清楚,问个水落石出,明明白白。

怪的是:苔丝天天晚上等着做梦,梦却偏偏不来,从未光顾。不想做梦的时候,却天天晚上被恶梦缠绕,惊醒。这是命运在惩罚她吗?或者是自己不够虔诚?苔丝胡思乱想,魔魔怔怔,几乎想炸了脑壳,精神也近乎崩溃。

为了能做一个好梦,为了能在梦里见到仙童。苔丝吃过斋,念过佛,抽过签,许过愿,拜过菩萨,还用香汤沐浴过。可不知怎的,上帝就像已经忘记了她,根本就不把她的愿望放在心上了,连一个最小的要求也无法达成。

既然连上帝、连菩萨都不灵了,苔丝只好再想别的办法。她经常会在窗台上,放上一盆郁金香,宽厚的叶子,红红的花蕊,闻起来有一股扑鼻的异香。仙童最喜欢郁金香了,最喜欢那一股扑鼻的异香,他会不会看见花儿,闻到香味,找上门来呢?轻轻地走进她的梦境,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。

可郁金香开了又谢了,仙童却始终也没有出现,一次也没有。苔丝有些失落,只得又另辟蹊径。这一次苔丝改弦易辙,是在吃喝做的文章。听要好的闺蜜们讲,要想抓住男人的心,必先抓住男人的胃,应该不会有错吧。

苔丝炒了一桌子的好菜,开了一瓶窖藏了几十年,自己也舍不得喝的红酒,身上喷了茉莉花的香味,那是仙童最喜欢的一种香味。她双手托腮,坐在桌子边静静等候。等待命运能出现一个转机,等待着一个奇迹出现。

菜都是仙童特别爱吃的菜,一碗红烧蹄膀,一碗清炖甲鱼,一碗红烧肉,一碗麻辣子鸡。苔丝生怕仙童吃不饱,把它做一条牛来收拾的。酒呢?也是法国波尔多酒庄,生产出来的顶级拉菲。父亲已经在酒窖窖了几十年了,苔丝特意从家里带过来的。为了仙童,她可以说是苦心孤诣。

菜冷了又热,酒筛了又倒,反反复复几十次,苔丝都有些疲倦了。可仙童却始终没有来,始终也没有出现。仙童难道已经把她忘了?或者,他早已吃过了。他为什么不来呢?他是另觅了新欢?而抛下了旧爱。或者是疾病缠身,根本就无法行动,而一再耽误了行程,让苔丝一次次地失望。

苔丝伏在桌子上,一遍遍地胡思乱想。恍惚之间,苔丝看见了仙童。仙童再向她遥遥招手,点头微笑。苔丝大喊了一声追了上去,不小心绊到了一块石头,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。她攥着两手鲜血,哭着爬起来时,哪里还有仙童的影子?

四海辽阔有,天地茫茫。

苔丝是从梦里哭醒来的。她明明看见了仙童,只差一点就抓住了他的手,只差一点就解开了心中的疙瘩。可就是这一点,这一步,她与仙童又失之交臂。她把接骨木紧紧地搂在怀里,就像抱着爱人仙童,又亲又啃,又哭又笑。

一连十几天,苔丝就像丢了魂似的,恍恍惚惚,魔魔怔怔。吃什么都没有胃口,干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。她就像蔫死的鸡一样,长吁短叹。垂头丧气,颓废得不像个人了。人也瘦了一大截,不管谁看了都有些心疼。

失恋不是人生的全部,日子还在继续。

命运不会同情一个弱者,不会为一个懦夫而掬一滴眼泪,更不会因你的痛苦而有所停顿。更何况,苔丝还是广济公司的董事长。她必须面对更多的艰险与挑战。

摆在苔丝面前的只有两条路。要么一直颓废、消沉下去。要么就在逆境中崛起,脱胎换骨,做个新人。她已经没有了选择,没有了退路。只有背水一战,才有可能绝处逢生。

福兮,祸之所倚祸兮,福之所伏。道理颠扑不破。

偏偏就在这个时候,广济公司在经营上出了很大的漏洞和麻烦,弄得不好,公司就得破产改制,甚至关门大吉,几千名员工都得回家去吃老米饭。苔丝不敢怠慢,一颗心也高度紧张起来,毕竟关系到公司的生死和几千人的饭碗。

问题主要是资金链断裂,和好几笔大的款子都收不回来,成了呆账和死账,从而拖累了整个公司,一粒老鼠屎,弄坏了一锅汤。一时里,苔丝也有些发怵,小狗咬刺猬,真不知从何处着力,从哪里下手,两眼一抹黑。

按理说,广济公司有国贸商行注资持股,经营得还算不错,公司加速扩张,事业蒸蒸而上,早期的投资也有了回报。再加上,妹妹艾米莉抓住了大骗子陈珂,拔起了萝卜带出了泥,苔丝被骗去的六万两银子,也已经全额用货物补齐,而且还额外得到一笔不大不小的利益,也算是因祸得福功德圆满了。

漏洞究竟出在哪里呢?苔丝百思而不得其解。苔丝作为公司的董事长,一把手,一直以来,她都喜欢抓大放小,从不过问某些细节,她要的是整体结果。公司赚没赚,赔没赔。不想这样一来,倒给了某些人以可乘之机,把公司搞出了一个大窟窿,到了非查不可的地步。

千里长堤,毁于一穴的大道理,苔丝懂。不把穴,不把这个窟窿眼堵住,广济公司就有可能岌岌可危,国贸商行的投资也可能血本无归,妹妹艾米莉也可能亏得一塌糊塗。广济公司麻雀虽小,肝胆俱全,牵一发而动全身。

究竟谁是那只幕后黑手呢?谁在暗中做了手脚?苔丝开始在暗中观察,并做了全盘的考虑。相比那些杀人放火的刑事案,经济犯罪都比较隐秘,案犯都是些高智商的人,手段高明,心思细密,更不好对付,案件也更不容易破获。

可再难破也得破,正所谓魔高一尺,道高一丈,正义总得有人伸张。苔丝决心不动声色,先从公司的往来明细查起,一笔笔对,一笔笔抠,争取发现一些蛛丝马迹,找出一些问题的症结和端倪,尽快堵住漏洞,尽快将罪犯绳之以法。

算起来,除了苔丝这个董事长兼总经理,广济公司还个两个副总经理。一个姓郜,叫郜秋明,主管公司的生产和销售一个姓潘,叫潘长年,主管公司的财务和后勤。

而且公司有明文规定:凡一千两银子以上的开支,必须有总经理签字或授权凡五千两银子以上的开支,必须经公司董事会表决同意,秉持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,这可能就是民主集中制的胚芽吧。

正人先正己。

苔丝下定了决心,先从自己签字的账目查起,一个一个地核对数据,资金的流向,作用,用途,以及投资的项目和产生的效益,务求查个水落石出,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。苔丝把自己关在房子里,端吃端喝,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出门,翻遍了大大小小一百多本账簿,看花看胀了眼睛。

查完了自己的账目,苔丝又开始着手查副总经理潘长年的。潘长年主管公司的财务和后勤,经手的事情更繁更杂,内容也更丰富,小到针头线脑,大到马车牛车。账本厚厚薄薄三百多本,摞满了整个屋子。别说查,看着也有些头疼。

没办法,苔丝下定了决心,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。她谢绝了一切俗务,自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,闭门谢客,坚持八年抗战,打持久战。潘长年是公司里的老人了,老谋深算,要搞钱的话,也会更加隐秘,更加高明,更加不露行迹。

有的时候,苔丝查得头昏脑胀,脑仁发痛,实在有些受不了。苔丝只好用冷水洗洗,用热毛巾敷一敷头,又接着开始查,开弓没有回头箭,苔丝已经没有半点退路,不挖出那个暗藏的蛀虫,不将罪犯绳之以法,她绝不会罢休。

好在这个时候,妹妹艾米莉伸出了援手,给她派来了两个国贸商行的老账房。账房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,胡子花白,满脸皱纹。对于查账,他们更是行家里手,小菜一碟。他们一个报数,一个打算盘,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,配合默契,效率也提高了不少,也减轻了苔丝的负担。

十几天下来,也终于查出了一点眉目。潘长年也有十几笔账不对数,有些瑕疵。不过,数目不是很大,应该造不出很大的亏空。苔丝有些茫然,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呢?账还有没有查下去的必要,会不会劳而无功。

经过仔细核对,并一一落实,潘长年负责的十几笔不对数的账目,都同时指向了老地方车马店。而老地方车马店的店主,就是潘长年的小舅子。潘长年假公济私,虚开发票,总计套领、冒领、侵占公司资金,白银二千四百两。

见查出了一些亏空,潘长年早吓破了狗胆,见人就打躬恭作揖,痛哭流涕,骂自己是个混球,说自己再也不敢了。只求苔丝放他一马,饶恕他则个,千万千万别送官究办,保留他一点脸面。人非圣贤,孰能无过。

关键时刻,苔丝动了恻隐之情,也没深究,放了潘长年一马。再加上,潘长年的老婆和家人积极退赔,主动认错,缠着苔丝磕头作揖,好话说尽,苔丝就更没有深究的必要了。问题又不在他的身上,得饶人处且饶人吧!

一般说来,账查到这个地步,就没有往下查的必要了。再查也只会劳民伤财,白费功夫。可妥协不是苔丝的性格,不把问题查个水落石出,她根本就不会罢手。苔丝又不动声色,明松暗紧,调来了主管公司生产和销售的副总经理郜秋明的所有账目,一笔笔地查对起来。

按照常理,郜秋明是副总经理不错,可他一直主管公司的生产和销售,跟财务根本就不搭界,甚至是风马牛不相及。可那只是表面现象,局部代替不了全部。不把问题查个一清二楚,苔丝根本就不会妥协,任何人都休想蒙混过关。

不查不知道,一查吓一跳。

郜秋明不愧是公司的元老,账做得十分隐蔽,也十分机智,几乎是滴水不漏。可它也禁不住阳光暴晒,禁不住仔细推敲,就慢慢地露出了狐狸尾巴,大白于天下。苔丝长长地松了一口气,备受鼓舞,所有的努力都终于有了回报。

苔丝和两个账房共查出了二万多笔账目。每一笔数额都不多,少则四五两,多则二三十两,采取的是蚂蚁搬家的策略,少拖快跑。因为次数多,数额小,一点都不起眼,以至于谁都没有发现,小患养成了大患,一发而不可收拾。

而以小项目、小开支、小理由冒领公司银子的人,共计有十二个人。其中有个叫周远强、张铁成的人,冒领的次数最多,金额最大,达一百多万两银子之巨,实属公司里的蛀虫,硕鼠,已经到了刻不容缓、令人发指的地步。

看来,事态严重,数额巨大,不经过官府,不经过司法,是行不通的了。苔丝不动声色,暗暗地坐了一乘暖轿,偷偷地去拜访了一下西津县的知县。

西津县的知县见状,内阁首辅大臣的姨姐子来告状,催案,他焉有不上心、不巴结之理?事关前程,就是借给他一个胆子,他也不敢违拗。知县问明细节,发下签子来,命衙役和捕快捉拿罪犯,将周远强、张铁成等人缉拿归案。

衙役和捕快们兵分两路,风风火火地赶到周远强和张铁成家中。原来,周永强是个哑巴,且疯疯癫癫,行事乖张。根本就不可能冒领这么多的银子,应该是有人冒名顶替,利用了他的身份。明修栈道,暗度陈仓。

衙役和捕快们可不管这些。管你是疯子也好,哑巴也好,一铁链子锁起,往衙门里飞跑。周永强也真是疯了,屎尿屙了一裤裆。他一边吃着自己的大便,一边哈哈大笑。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恶臭,把衙役和捕快们熏得个个作呕,人人掩鼻,都喘不过气来,几乎呕出了胆汁。

去抓张铁成的捕快和衙役们更倒霉。等他们赶到的时候,张铁城己经自杀半个多小时了。他口吐白沫,仰面躺在床上,眼看着是活不成了。怪的是:他的手上还拿着一张悔过书,承认所有的银子都是他冒领的,他就是最魁祸首。

苔丝一下子傻了眼,所有的线索一下子全断了,案子又成了一个解不开的谜团。谁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呢?难道真的是这个张铁成?欲知贪腐的蛀虫究竟是谁?苔丝破没破案?追没追到赃银?且听下回分解。